在这食材中,实则已包含了阳光、泥土、绿水,甚至鸟鸣花香等一切有关于自然的因素,以及农人辛勤的劳动成分。每一种食材都是不同的,每一种都有其独到的自然风味。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是作家刘国林在《可爱的草塘》中,对当年北大荒的描述。这使我想起了我幼年时期的生活环境。当时,竹溪也流传着类似的一句话:“棒打麂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院坝里”,这应该是对早些年竹溪生态环境的真实写照。
我总记得,欢腾而清澈的竹溪河里,鱼鳅成群,这时候仅仅用手,不大的功夫便能拾满一篮子的鱼。麂子、鱼、野鸡这都是食物,而仅仅是棒打,瓢舀,这样获取食物的过程,便能给予我们十足的美感。当然这些都是自然直接给予我们的恩赐,真正食物的获取还是得依靠我们辛勤的劳动。
在那物质匮乏的岁月,常远远看见带着斗笠的农人,在山地田间耕种劳作。县城之北的五峰山种满着梨树,桃树。正值花开时节,白的梨,红的桃,把整座山粉妆成一片桃李满天下的热闹景象。
想象一下身在其中的味道吧。清晨时分,在微凉清新的空气中,从家中荷锄走来,沿途满是青山绿水,桃红梨白。于桃花树下,在黄色的泥土中挥动锄头,翻开的泥土里泛着特有的清香,与花香混合在一起,虽累,却是心旷神怡。此时,滴落的汗水湿润着泥土,你背靠着桃花树坐下,看着远方玉带蜿蜒、青山巍峨,听着风声鸟鸣,闻着泥土与花香。这难道不是一种绝佳的美的享受吗?
到了金灿的八月,稻谷满仓,果实盈筐,你收获着喜悦与满足。这又是一层美的享受。金秋时节,中峰彭裕沟、同庆沟的层层梯田稻浪翻滚,美景之后必有美食,颗颗晶莹如玉的贡米即将登上餐桌。十月晚秋,水坪延坝河滩成片的生姜开始收获,又嫩又壮的鲜姜形如婴儿丫掌令人爱不释手。八方商贩慕名而来,人们观赏姜农挖姜的场景,品尝辛香鲜辣的延坝生姜而争相定购,美的食材美的味道远播他乡……
当然真正的耕种劳作是没有文字这般的诗情画意的。但与单调乏味的工作相比,在土地里耕种劳作,怕是要美上十二分!
虽然食材中有相当一部分可以生吃,但绝大多数,还得经过厨师的一双妙手来烹之。美食的品尝固然是一种美,但从食材到美食的过程,也是有着另一种美的。竹溪山水灵秀,品种繁多的竹溪菜也是美妙绝伦。假若你精力无限,简直可以每天做菜不重样,每天的厨房生活都是新奇而快乐的。
竹溪菜的多样性,也造就了厨艺的多样。单以洋芋这一平常食材为例,煎炸蒸炒,或当主食,或作菜肴随心所欲。与肉相炖,既可裹腹又能滋补;切片切丝与泡椒相炒,下饭下酒都是尤物。即便当年有所剩余,也不会糟踏浪费,切片晒干又成另一种口感的耐储食材……泉溪、丰溪、向坝、汇湾,高山洋芋品质优良,山里的人用洋芋就可以变化岀令人眼花缭乱的洋芋宴。武艺有十八种,而厨艺怕是一百零八中也远远不止。无论是身处其中制作美食,或是置身事外观赏过程,都是美不胜收。
当美食制作完成,剩下的任务便是吃了。美食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而怎样才算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了?用珍贵稀有的食材,经厨人精心制作,由此成就的食物当然色香味俱全。但美味便只能这般定义?我觉不然。当我们获取了食材,在这食材中,实则已包含了阳光、泥土、绿水,甚至鸟鸣花香等一切有关于自然的因素,以及农人辛勤的劳动成分。每一种食材都是不同的,每一种都有其独到的自然风味。竹溪人善厨,竹溪厨嫂闻名天下,他们深谙,只要把食材本身的美体现了出来,哪怕是野菜草根,这便是美味的。
在味道中,还有一种尤为特别的存在,那是有关记忆的。那是有关于家乡,有关于母亲的,有关于一切美好的东西。当游子的味蕾一旦接触到这种味道,所得的感动将胜过人间一切山珍海味。
竹溪美食有着这般的美,但一个很残酷的现实,我们对食物的美越见漠视甚至谈忘了。我们离开了土地,阳光,清风,绿水,花鸟,树木,取而代之的是在一个封闭的车间或办公室,每天进行单一重复的工作,获取生活的资本。因分工,我们脱离了自然,再无法感受到土地阳光花鸟树木的自然之美,而对食物蕴含的自然之美无视。因分工,我们脱离了土地,从此失去了与食物获取之间的直接联系,不再珍惜每一株蔬菜每一粒粮食。因分工,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厨房,无法再体会到美食制作中的期待,完成后的成就。因分工,我们五湖四海行色匆匆,对我们生存最重要的食物,也吝啬稍许停顿片刻地细细品尝。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美食与生活是等同的。我们对于美食的漠视,恰如我们对生活之美,情感之谊的淡忘。社会已至此,要求其再返回过去,已不可能。让人欣喜的是,竹溪山水在竹溪人的呵护下,正在超越着当年的自然之美;竹溪美食在竹溪人的光大下,蕴涵着这片土地的气息,正款款走岀山乡大美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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