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县中峰花桥寺学校吴中富
她家是咱们村出了名儿的贫穷户。
我高中毕业那年,没钱上幼儿园的她直接上了小学。那时她还不满七岁,脸黑瘦黑瘦的,冒着汗,像雨后的葵花籽儿。她手里攥一根小红绳,麻利地将头发捋到头顶,系成朝天的一束。伙伴们指着她的头发叫,小刷子!小刷子!淋了雨,调皮的男孩儿便叫她冲天炮。她似乎毫不介意,傻呵呵地笑笑,然后低下头,继续舔手心里吃剩的玉米末末。
我沙洋师专实习回家乡教书的第二月,再次见到她。十月的傍晚,她站在教室门口,脸背着光,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更瘦了,个儿拔高了一大截,衬衣旧了,领上的蓝色褪去,袖口已经磨破,露出腕儿。我招呼她进来,她点点头,轻声走进教室,找靠墙的空桌椅坐下来。
做早操的时候,总能一眼识出队伍里的她。她穿得比其他孩子陈旧很多,上衣一律灰白色,裤子大都是消褪后的淡蓝。她的头上一成不变地顶着短短的细红头绳,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地活动。
清苦在她身上显现得如此明晰,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曾在晚饭时间叫她去找我,但她很快意识到什么,要么坚决不去,要么不靠近我的饭桌。看着她离去时依然倔强的背影,我想,或许在她看来,搓食于人,是不礼貌的。我怕同学们歧视她,在班团课上多次侧面教育大家要有一颗充满爱与同情的心灵。我想,十二三岁的孩子,应该是懂的。
前段时间,学校少先队牵头组织了一次募捐活动,向穷困的村小学伸出援手。这次募捐活动在孩子们中间引起了强烈反响,许多孩子把省下来的零花钱掏了出来,有的孩子捐出了衣服、鞋袜、文具,募捐现场一片热闹。她站在一角,低着头,手拽着衣角,落下来的碎发盖到脸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形荣不起什么。
我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肩膀,问:“赵剑妞,你怎么了?”问完了,我马上感觉问得多余,我心里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呀,她哪有钱呢?哪有可捐的衣物呢?不等她回答,我轻轻搂她入怀,安慰道:“没事的,献爱心并不一定表现在物质方面。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的话很离谱,没有一点说服力,突然间,我心底的某个地方涌起一阵酸楚,一种无奈。
第二天,她推开我的门,把一套86版的《红楼梦》递到我手上。我小的时候,曾在她家里见过这套书,这可是她爹爹留给她的宝贝呀!她双手十指交叉放在面前,抿抿嘴问我:“吴老师,下面村小学的同学会收到我的书吗?”这书,我本来是想劝她拿回去的,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我不忍拒绝,只得点点头告诉她,一定会的!
元旦后,学校出台了补助贫困生的通知,我想这正是帮她的好机会。我把她叫过来,说贫困生补助金申请,你可别忘了写好交给我。一个星期过去,眼看截止日期就要到了,还是不见她来找我。星期六我回家问她养父,他父亲说不知。我一听知道事。星期一再次找她来,她很认真地告诉我:“同桌张小浪的父亲生病了,数学科代表李娟的祖父祖母全在住院,还有好多同学家里有许多困难。”末了她补充道,“我挺好的,哥哥,这个名额我不要。”我劝她:“咱们班有十多个名额,你不用担心的。”她像小大人一样摆摆手,很礼貌地跟我道谢,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瘦小的背影,心生敬意,她的衣领被甩来甩去的小辫子磨得发亮,陈旧的衬衣腰身印出一行一行清晰的褶皱,膝弯的褶皱很明显地把整条裤子拉短了一截。就是这样一个穿着破旧的小女孩儿,却带领给我心灵上莫大的震撼。她的养父亲在五十多岁。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小姑娘,她的内心,却是那般豁达、无私、强大!
我不敢想象这个孩子在家里受得是怎样一种教育,而她,又比哪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差呢?
现在一晃我已经工作十五年了,回到梅铺老家。看到她已经上郧县卫校,还平时自己打工上学呢。我来到她家,还是土呸两间小矮瓦房。但发现她父亲已经有媳妇了。听说是她在学校外发现一妇女,经她的父亲同意带回家。看后我想到一句话“穷人孩子早当家”,想到自己养父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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