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豌豆
高开福是怎样一个人呢,我盯着李子园树下的影子,在想。
多日前的夜晚,陈先学老先生给我来电话,要我抽点时间,写写高开福先生,我为难了。我给他说,我不认识高开福呀,对他也不甚了解,怎么写?陈老先生说,这不是难事。等机会,我给你介绍介绍,听他讲讲,就可以了。过后,我横竖睡不着,在床上折腾到半夜,像在烙一张煎饼。不几何时,竟迷迷糊糊做起梦来,见自己在满是桃子和李子的园中玩耍。一个清癯的老者,带着流泻的太阳,踏露而来,东瞧瞧,西看看,在摘取桃子李子,影子坠满一地。我不禁兴奋极了,向他奔去......
直到天亮,梦被一阵雷声击破,又被一场大雨淋湿,我才起床关了窗子,然后,趴在床上,想着这个梦和梦中老者的奇异。
雨,淅淅沥沥,在棠城遮遮掩掩地下了一个多星期。我沉落在这场雨里,感觉四肢乏力,不想做事。以为,陈老先生只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其实早已忘了。没想到周末下午,陈老先生又一次电话催我,还将高开福先生的电话号码传来,叫我联系。我不禁面热起来,强打精神,想尽快结束这一场雨,以及雨带给我的慵懒情绪。于是,我开始计划,为一个从未蒙面的老者写字。虽说这事有点离奇,但自古也曾有之。人生,就算是一只麻雀从低矮的天空中飞过,也得要为自己留下一点单薄的影子,去叠加到生命中能够雕刻出来的痕迹中去。我这样想着,不禁有了些得意。恍惚,高开福先生已是我多年的老友,或者,故知。坐在我面前,娓娓而谈他的故事。
第二天,周六。我想约他到北山李子园喝茶,先给陈老先生打了一个电话,陈老先生说高开福先生最近忙,今天不得空,要在老年大学上课。于是,我一个人去到北山李子园里拾翠。天晴了,阳光从云缝里挤出来,踩着李子树叶,在风中行走。树叶在盛夏喝足了雨水,一浪接一浪,苍翠欲滴。一不小心,阳光跌落,在李子林中悬挂成一条条光瀑,勾勒出一棵棵李子树的树身。我寂坐在李子园林下,李子树的影子跃入我眼中,铺张而狡黠,像一张又一张灵动而又浪漫的画。我忽又想起我要做的事,觉得人名也好,树影也好,今天我们活着,尚在身边,明天我们不在了,也会消失。世上的某一隅,再也不会留下相同的印记。
高开福先生早已被人含在嘴里,咀嚼得烂熟,是棠城顶尖级的名人。听说他老德艺双馨,是一位教师,是有手艺的人,学得一门子绘蓝图的好本事,画荷花特别传神。上个世纪中叶,棠城被乱砍乱伐搞红了眼,到处穷山恶水。高开福先生不声不响,遍植桃李。十年树木,百年育人,渴望能为家乡捂热一颗颗儿郎的心。多年后,棠城经过改革开放的建设,撤县建区,到处青山绿水,高开福先生退休了,吃桃子、李子已不用买,随处可摘,仍用一颗莲心笑对夕阳,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显然,应念了我先前的梦,虽然我没有去仰望头顶上的树,但我已经坐在他的阴凉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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