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二黄在竹溪

时间:2016-11-19 09:11:17      字体:  打印  播放

□兰善清

幼时听父亲唱山二黄的印象迄今仍回旋在记忆的天际,那种高亢、悠扬、嘹亮的声腔以及浩然凛然的气场,直催灵魂。听母亲说,一次父亲在外遭遇难堪,在尴尬和众目睽睽中,他一声山二黄吊腔,立马就把人们目光扭转,后端着傲然的架子神采奕奕回到家。

那时的山二黄一度渗入民情而沁入人心,成为家常。

我舅母,地道村妇,不识字,却唱得一口山二黄,好嗓子且好记性,传统剧目能说几十个:《一捧雪》、 《二度梅》、 《三奏本》、《四进士》、 《五月图》、 《六月雪》、 《七人贤》、 《八义图》、 《九更天》、 《十道本》、四大逼宫、四大刺客、四大姻缘,不一而足。若活到今,可以到 “星光大道”去溜溜嗓子。我同学母亲生前九十多、双目失明,独对山二黄有记忆,一说起就没完,兴趣远比今人说韩剧。

可惜,久违了,自河南剧种普遍引入,汉剧团纷纷易帜,山二黄就悄无踪影。

没想到,此次竹溪之行,有缘重温山二黄。

新编山二黄戏 《带着公爹改嫁》借助西皮、山二黄以及八叉子、高腔、二棚子、向坝民歌等民间小调,大昌其美。唱到低回处,宛如秋风掠过丛林,微微而戚戚,料峭又苍劲;行腔至凌云处,那颤音薄透薄透,似闪闪发光的金箔,美得无与伦比。剧情创新与形式创新激活了皮黄原始的元素。传统剧目《清风亭》、 《锁铃囊》、 《柜中缘》、 《墙头记》的程式和经典作派活现在新式传人的一招一式中,又不乏时代气息。没想到,山二黄在此生存下来,与时俱进,日新月异,活色生香,鲜汁鲜味。

山二黄,农耕年代这方土地的精神盛宴!

山二黄,竹溪的宠儿,她的坚守成为了她的永恒魅惑。

一个山区县何以能守住如此大格局的剧种?

这得首先感恩这山这水。这里是大巴山掩映的腹地,是神农女娲曾生息的地方,是古庸国的领土,是秦楚对峙的疆城,长江汉水加持,峰挺壑渊,翠色纷披,茂林森森,稻黍馨馨。

大格局的文化土壤稳稳的承载了大格局的剧种!

想当初,黄冈、黄陂 “二黄”的商客沿汉江而上,到襄阳,到郧阳,到安康,到汉中……一路生意一路长腔,把山河人家唱得入梦入寐,百花芳菲;再有西北贩子,驭着骡马,自商洛步入汉江,他们的吼腔雷震一般,秦音、晋声等西戏,亦称西皮,唱彻了秦巴走廊,给了这山这水别样的感动。皮黄相逢,一见如故,彼此相悦,手挽手,相因相成。华美的声腔落地生根,与群峰缘定三生。然而,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千帆过,喧闹一时的汉江舞台即刻凋零;唯竹溪山水拥抱,皮黄一头扎进,变身山二黄,植根不移,情萦魂系。

显然,是青山绿水留住了古老的剧种!

秦风飒爽,楚山和畅,绵绵秦巴在皮黄的萦绕中风花雪月,民之风情得以愉悦,人之情怀因以舒展。

那天与竹溪两位山二黄传人座谈,刚指挥罢前台工作的他们还是一身戏的氛围,说话都是戏里的词儿。

山二黄剧种省级代表性传承人杨振武先生细述往昔,证实了皮黄的来历:山二黄诞生于乾嘉年间,又名汉调二黄,由南方的二黄、北方的西皮混搭而成,故而也称皮黄腔。竹溪山二黄近代传承人童觉平先生,其祖籍就是黄州府罗田县,其先祖由商人转身为艺人,兴办了坐堂清唱的 “万”字班而出名,自此,山二黄在竹溪沿袭至今。 《带着公爹改嫁》是个当代戏,是根据当地发生的真实故事创作的。 “怎忍心公爹他苦度晚年,莲花我有一碗饭一定留给公爹半碗。”莲花这个带着公爹改嫁的媳妇原型就是竹溪姑娘王大芝,曾被湖北省委宣传部授予 “道德模范”称号。

山二黄剧种保护传承展演中心主任、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优秀工作者倪绍明,是竹溪山二黄剧团领班人。倪绍明对这个文化产业充满信心地说: “县里非常重视,有专门的经费扶持,选拔优秀的人员培养。比方杨振武先生现今已成功培养了他的孙子杨淄尧司鼓,为这个团队扶持了新的台柱子;老艺人周毓成正带着30多个学生在湖北职业技术学院戏剧系定向培养,后继有人。将来从编剧到导演、演员、乐队都会不断充实新人。我们对山二黄又继承又创新,让她既能承载古典大戏也能容纳地方小戏,既葆有原本的英豪气节也注重贫民化元素的注入。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创作了 《娘子县官》 《村官拜师》 《茶嫂招亲》 《茶嫂择婿》 《爹爹挂墙头》和目前展演的 《带着公爹改嫁》等,都是从现实生活中来的新作,核心是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带着公爹改嫁》这剧目创新很多,前半部分人物唱腔就基本用二黄腔,碰板、散板、摇板、跺板等,以表达老生、花旦悲怆、凄凉、委婉的情怀,后半部分多用西皮,以二流、三流、流水开腔,以散板落腔,激越高亢,既表达了人物喜悦欢快的心情,又刻画出人物不易显现的内心世界。最后落幕为了达到一种喜悦的氛围,就用了花鼓戏的一些唱腔,舞台效果大大丰富。”

倪绍明的介绍让我观看的感受又大大加深,对这个深山 “金凤凰”的未来充满了更加惊艳的期待。

一个古老的剧种,在竹溪如贡木、贡米、贡茶一样被呵护、被光大。我深深感觉到,竹溪的精神乡土里浸入了深厚的有机养分,这养分养心养神。尤其当各地的山二黄团队早已随风飘散、音符嘈杂、人心空泛的时候,这乡音乡愁的葆有特别宜人养人。

曾四次荣获曹禺戏剧奖的戏剧家沈虹光听了竹溪山二黄传人周毓成清唱的 《清风亭》后,也是颇有同感,他说: “据说出色的葡萄酒师会用舌头去品尝葡萄园里的土壤,山二黄也有土壤。天地灵气如果真能通过土壤凝聚到甘醇的葡萄酒中,那么,秦岭巴山的灵气也一定会凝聚到皮黄艺人的声腔之中。只是什么戏都要靠人唱,我说山二黄好,是听了周毓成的唱。换一个地方的人唱呢?还有这个效果吗?”

是的,土壤是山二黄的天赋,换了汉江水、竹溪人,也许就会有另种味儿。不然,汉江各处都丢了山二黄,唯独这里没丢?天作之合,竹溪儿女自古以来就有会唱皮黄的基因,船拐子、牛贩子、剃头匠、篾匠、木匠、铁匠、绣花采茶的姑娘、推磨碾碾子的媳妇,喂猪打草鞋的婆婆,都是二黄爱好者、传承者。早年在外的汉子,栉风沐雨挣几个钱后,留下养家钱,剩几个钱就去看戏。乡间戏故事、戏调大多是他们不时带进带出的。

汉水迢迢,韵之淼淼。汉江沿岸的皮黄虽早已渺茫,可历史性的造化了大山以外的舞台,长江人、珠江人、北京人都曾嗅到馥郁的芬芳:汉剧得益皮黄而丰盈;汉剧盛开,徽剧、广东汉剧受粉,绽开奇葩;徽剧北上成为国剧,情怡国人,广东汉剧绽放为南国牡丹,滋润海外。

山二黄,功博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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