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 祭
一
天是个好天。过了大年,往后就是春天了。日子像往常一样,一觉睡到天亮,就着咸菜喝了两碗稀饭,农民就牵着水牛,下田干活了,走出土墙小院,拐过山根弯路,身边的黑狗突然叫了起来,先是几声试探地咋呼,接着一阵狂吠,声调焦躁凄厉,一声比一声急促。农民疑疑惑惑地停下脚步,使劲地抽动鼻翼,感觉这个早晨的味道有些不对劲。
终于,农民看清了,远处的小路出现一队晃动的黑影。天啦,是鬼子!此刻连狗都吓得不敢叫了,躲在农民的身后瑟瑟发抖。农民二话不说,赶紧牵牛往回走。一个日军士兵从树丛里跃出,熟练地捂住农民的嘴巴,刀刃在他的脖子上轻轻抹了一下,回手一刀,那条狗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这座山叫惠原崮,处在渤海以南,琅琊东北,清河西北。以惠原崮为中心,方圆三十里叫洼津,是海水冲积而成的盐碱地,直到惠原崮山脉,植被才丰富起来,依然人烟稀少。从乾隆年间开始,这里就是土匪栖身的地方。
日本驻詹家店驻屯军大佐河上川选择这个路线,至少精心准备了半年,采取的是分散集结、分段抵近的战术,各散点部队前两日就开始行动,主力半夜秘密出城,经过十个多小时的迂回,天亮前按时到达惠原崮。
再往前,就是八路军清河根据地的前沿了。日军先头部队指挥官命令部队离开大路,贴山根小路行进。
驻防惠原崮的是清河支队一团,元宵节这天一大早,团长周杰宁就带领十几个骑兵,沿山下小路巡逻,在惠原崮山下唯一的小路上,几乎没有选择地就走近日军先头部队潜伏的区域。
草丛里,日军中队长山村听到了马蹄声,指挥部队趴下。周杰宁的马队按正常速度从潜伏的日军身边通过。突然,一匹马被绊了一下,马向路边趔趄一下,踏在一个日军士兵的手上,士兵张大嘴巴,却没有喊出声。那马站稳,抬起前蹄,又踩到日军士兵手上。士兵的脸猛地抽搐起来,扭曲得像一只晒干的茄子,依然没有发出喊叫。
一触即发的战争就这样同双方擦肩而过。过了这个拐弯,巡逻队放慢脚步,周杰宁翻身下马,交代身后的连长马大海,到前面搞点吃的。然后走到一个高坎上,解开裤带撒尿。
高坎下,一名鬼子士兵惊恐地伏在地上,尿水从树枝上落下,顺钢盔往下流。马大海也解开裤带,掏出物件,撒着尿,向往地说,今天是正月十五,运气好的话,能买到一只羊。
马大海尿完了,收起家伙,看着周杰宁说,团长,你怎么尿这么长时间?周杰宁咂咂嘴说,早晨喝了两碗稀饭,没见到几粒米,都是水。
正说着话,看见有一匹马一瘸一拐,周杰宁问,怎么回事?牵马的战士说,刚才崴了一下。周杰宁说,不对啊,好好的怎么就崴了?说着,去察看马蹄,一看,上面有血。周杰宁说,他妈的,怎么崴成这样,铁掌上都带肉了!
马大海也过来察看,抬起头来看着周杰宁。周杰宁问,在哪里崴的?战士回手一指,在黑风山下。周杰宁把手搭在眉上,挡住阳光,顺着战士手指的方向眺望一阵,突然眉头一皱,挥手喝道,上马!
按照那个战士的回忆,周杰宁和马大海带领战士,回到了崴马的地方,在路边细细搜寻。草丛里虽然不见人影,但是能够看出草木被践踏的痕迹。
周杰宁一言不发,接过机枪上了马背。等战士们都跨上马背之后,周杰宁一马当先,向那棵独立树冲了过去,边冲边扫射。
终于,有了回应,从山上,从峡谷里,从树林中,几百支枪口瞄准周杰宁的骑兵小分队。
黑风山东侧的峡谷里,枪炮轰鸣,在山谷里回荡,犹如风暴。
二
一匹黑马驮着老千,从昨夜突出日军占据的詹家店城门,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老千带着三处枪伤和紧急情报,苟延残喘,闯进了琅琊独立旅的防地。
阳光从树林的缝隙落下,一地斑驳。然而此时,老千看到的却是满天繁星。他知道,死亡已经向他走来,然而他必须在死亡到达之前见到他要见到的人。
国军少校黄津弗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老千,几个士兵像捕鱼一样,向老千甩去一张大网,老千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捆住了手脚。黄津弗押着老千,火急火燎地往旅部送。
在半山腰的旅部门口,老千一眼就看出来,琅琊独立旅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站在门口的石头狮子前面,身穿笔挺的将校呢制服,戴着雪白的手套,身躯挺得像一棵松树,俨然一副正规军的派头。老千心里猜测,这可能就是郑亦雄了。老千已经有半年没有到琅琊州了,就是在这半年里,琅琊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陈奇仁的保安团被何长官收编成琅琊独立旅,何长官派来一个叫郑亦雄的上校来当参谋长,实际上就是接管了这支部队。郑亦雄这个名字,在渤海湾方圆几百里都很响亮,这不仅仅因为他是当年徐州会战中的敢死队长,还因为前不久在反扫荡战斗中他亲手击毙了他的当汉奸的叔叔。
果然,黄津弗对老千说,抬起你的头,你面前的是琅琊独立旅郑亦雄参谋长,有什么情况,向郑参谋长报告。
老千虽然是第一次见郑亦雄,但内心早有好感,也就没有隐瞒自己的情报。老千说,鬼子昨夜集结五路人马,连同汉奸部队,五千多人,秘密出城,昼伏夜行,正在向清河根据地和琅琊州潜动,实施偷袭。请郑长官赶紧派人向清河支队通报,两家联手御敌。
郑亦雄倒是沉得住气,看了老千半晌才慢吞吞地问,你这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老千说,这个你不要问,我的情报绝对可靠。
郑亦雄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天上霞光已然散去,蓝天白云,几只飞鸟悠然掠过。忽然,郑亦雄的目光停住了,停在一棵柳树上。皱皱巴巴的柳枝上,好像有几枚嫩芽。郑亦雄拍打着手套说,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这么好的天气,你是大白天说梦话啊!
老千愣住了,说,打仗是由老天说了算吗?
郑亦雄说,当然是,打仗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摆在前面的就是天。这不是个打仗的天。
老千火了,大声嚷嚷,姓郑的,你要是中国人,赶紧把我的马还给我,我要向杨司令报告。
郑亦雄还是不紧不慢,悠悠地说,你说他昼伏夜行,他伏在哪里,行在何处?
老千说,这就是我之所以冒险出城的原因,目前还搞不清楚鬼子的路线和日程安排。鬼子这次行动十分保密,应该准备得非常周密。
郑亦雄看着老千,突然冷笑道,好你个奸细,造谣惑众,乱我军心,来呀,关起来,待我查明真相后再做处置。
黄津弗一挥手,几个士兵架住了老千。
老千的双手被士兵紧紧缚住,伸长脖子大喊,姓郑的,放开我,难道你想当千古罪人吗?
三
郑亦雄的好心情被破坏了。这顿早餐,他只喝了一碗小米稀饭,然后走进作战室,把分管作战的副参谋长叶乃伍和作战科长田齐鲁叫过来分析敌情。
田齐鲁把一张大比例地图摊在郑亦雄的面前,沿着詹家店西南柳沂河岸画了一条曲线,有些着急地说,虽然我们不能判断鬼子的去向和日程,但是,五千多鬼子汉奸深夜秘密出城,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重视的事情。
郑亦雄皱着眉头,俯在地图上,看了半晌,拿起铅笔在上面画了几道曲线,然后才抬起头来说,五千多人,你真的以为鬼子汉奸会出动五千多人?五千多人离开詹家店,半个渤海湾都会有动静的。我总觉得其中有诈。
田齐鲁说,参座,那个八路军的探子,他死都快死了,他还能撒这么大的谎?
郑亦雄笑笑说,黄盖都会搞苦肉计,他们就不会搞?这段日子,琅琊独立旅内外,到处都有他们的探子,我甚至怀疑,我们搞个操典都被他们了如指掌。他会不会趁我立足未稳,派人送个假情报,引蛇出洞,端我老窝?
田齐鲁惊愕地看着郑亦雄,口气很冲地说,参座,现在是统一战线时期,杨蓼夫不会干那种亲痛仇快的事情。
郑亦雄阴冷地看了田齐鲁一眼,不会?你怎么知道不会?你了解杨蓼夫还是我了解?老叶你说呢?
叶乃伍长着个弥勒佛相,很慈祥的样子,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很肯定。叶乃伍说,杨蓼夫借刀杀人并不能排除。他们对那个太和事变一直耿耿于怀,在另外的战场报复一下怎么没有可能?
田齐鲁发现麻烦大了,不顾尊卑,抖了抖地图,又把地图挂在墙上,昂着脑袋说,二位长官,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我们不能坐而论道了,得紧急行动起来。
郑亦雄倒是好脾气,仍然不紧不慢地说,行动?怎么行动?就凭土八路的奸细送来这么个半截子情报?你说他昼伏夜行,伏在哪里,行在哪里?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啊!
田齐鲁心里暗暗叫苦,但是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田齐鲁说,我提议,以最快的速度向八路军清河支队通报,两家长官联席商量应敌对策。
郑亦雄盯着田齐鲁看了一会,田齐鲁的头低下去又抬起来。郑亦雄说,绝无此种可能。别说这个情报纯属子虚乌有,就算是真的,我们也要封锁消息。
田齐鲁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叶乃伍身上,叶乃伍避开田齐鲁哀求的目光,看着地图说,参座深谋远虑。不管是真的假的,这一仗我们都不能打。如果是真的,我部应该避战,而让土八路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部方能保全。
田齐鲁不禁喊了起来,万万不能啊,倘若八路军受到突袭,我部也就危险了,唇亡齿寒啊!
郑亦雄厉声喝道,田齐鲁,请坐正你的屁股。再有异议,那就是同党国离心离德,该当何罪,你自己想吧。
郑亦雄说完,扬长而去。叶乃伍跟在郑亦雄的屁股后面,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走近田齐鲁,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参座对八路成见甚深,何必触那个霉头?
田齐鲁张大嘴巴说,可是……
叶乃伍诡异一笑说,可是什么?你以为参座真的看不出危机吗?什么叫料事如神?郑亦雄就是。
田齐鲁的嘴巴还在张着,可是……
叶乃伍又拍了一下田齐鲁的肩膀,没有可是,只有可能。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
直到叶乃伍离开了作战室,田齐鲁的嘴巴还是没有合上。
嘴巴合上的时候,田齐鲁想起了郑亦雄刚才画的几条曲线,等他扑到地图上,那几条曲线已经消失了,不知道何时已经被郑亦雄擦去了,几乎不见痕迹。
就在那个瞬间,田齐鲁闻到了血腥。
十年后,田齐鲁在渤海文史馆看到了这样一段资料:1944年秋,日军在山东战场节节失利,后方补给捉襟见肘。为了征集战争物资,日酋河上川蓄谋已久的所谓打铁行动拉开帷幕,此次行动保密程度超出常规。八路军地下工作者冒死出城,但由于国民党军队破坏,情报未能及时送到清河支队。
自然,这是后话了。
四
清河镇是渤海湾一个很有名气的老镇,因渔业发达和海上交通便利而成为渤海湾西南的商贸重地,街面商铺接踵比肩,酒楼茶肆林立,小商小贩自得其乐。时值元宵节,清河镇喜气洋洋,青石板路的两边张灯结彩,各种货物琳琅满目。
自从清河支队住进清河镇,詹家店的日军就没有到这里来过。打仗嘛,杨司令立下的规矩,要把战火引到敌占区。杀个汉奸,拔个据点,总是在詹家店旁边动手。日军在渤海湾的底部有一百多里防线,防不胜防,清河镇难得的闹中取静,很快就恢复了日子的红火,何况还是元宵节呢。
街东头戏台上,悬挂着“军民同乐 团结抗敌”横幅,横幅下面的戏台上,正在上演《贵妃醉酒》。
周杰宁打马穿街而过,火急火燎地找杨司令,第一站就是东门大戏台。
咚咚呛,咚咚呛,呛呛嘚嘚呛嘚嘚,咚咚呛呛咚咚呛,好热闹的一台戏啊。三十里外的枪炮声,就在这热烈的锣鼓声中被淹没了。
周杰宁勒马远望,但见台上的花旦伴着锣鼓碎步轻移,花枝乱颤,翘着兰花指,正捏着假嗓子忸怩作态地唱着“高山流水情谊长,人间悲欢几多伤”……
“贵妃”唱着扭着,一不小心,露出了驳壳枪的枪柄和红绸子。台下有人喊,花旦不是识字班啊,腰里还别着盒子枪呢。
清河地界,叫年轻的小媳妇不叫小媳妇,叫识字班。这都是八路军来了之后形成的风气。
“贵妃”倒也老辣,一边唱着,一个转身,把驳壳枪顺势一掖,再转过身来,驳壳枪的枪柄就不见了,只是腰里鼓鼓地多出一块。台下哄堂大笑。
周杰宁顾不上看这个西洋景,翻身下马,把马拴在一根柱子上,侧身挤向戏台,正要上去,一个执勤的战士把他扯了下来。周杰宁恼火地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
那战士不卑不亢地说,首长交代,正月十五,军民同乐,不许打扰。周杰宁挥起拳头扬了扬,知道铁敦团吗?战士说,知道,打不烂的铁敦,罗政委起的名。周杰宁说,老子就是铁敦团的团长。战士伸出舌头嚷嚷,妈呀,周老虎!
战士后退一步,让出道来。周杰宁二话不说,纵身一跳,登上戏台,站在后面对两个演员察言观色,捕捉目标。
台上的人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忸怩作态忘我地唱着,“借酒浇愁愁更愁,且把三更当五更”,冷不防,周杰宁一个箭步窜上去,挡住了“贵妃”的去路。周杰宁立正报告,司令员,有情况!
台上台下顿时大乱,议论纷纷。“贵妃”一怔,揭开面具,低沉喝道,周杰宁,你捣什么乱,我第一次当票友就被你搞砸了!
周杰宁也怔住了,报告杨司令……啊,错了,你是龙副司令?
龙捷三把面具合上,满脸不高兴,什么事?快说!
周杰宁说,黑风山口发现敌人,形似土匪,但我分析,很有可能是日军和汉奸的大部队。
龙捷三正在卸行头的手又停住了,好像还没有从戏里走出来,随时准备重返戏台。龙捷三说,怎么可能?詹家店离黑风山一百多里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出现了?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周杰宁说,龙副司令,我,我也没有把握,不过,凭直觉,我觉得幕后有鬼子。
台下乱哄哄的,有人喊,贵妃原来是司令啊,接着唱啊!
一壮汉喝彩,司令好功夫,八路军文武双全啊!
龙捷三朝台下看了看,脱掉戏装,向后台一扔,火冒三丈地斥责周杰宁,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侦察清楚?
周杰宁一脸委屈,我怕误事啊,倘若真的是鬼子偷袭,那就是灭顶之灾啊,现在突围都来不及了。
龙捷三匆匆擦了两把脸上的油彩,大手一挥说,快跟我走,向杨司令报告。
五
那天早晨,章慧本来是去东头看戏的,一抬头看见政治部副主任任冰雪,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任副主任,你也来看戏啊!
任冰雪没好气地说,看什么戏啊,我来看你。你过来,跟你说个事。
章慧无奈,只好跟着任冰雪走,一步一回头地看着戏台。章慧刚刚从墨镇地下组织转到清河支队,在宣教科当科长,其实科里就她一个人,目前主要的任务是给妇女识字班当教员,通过识字班发动群众。刚来的时候听组织科长许东湖说过,任冰雪是从长征过来的老红军,脾气很大,还没有来得及领教,今天被任冰雪叫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很是忐忑。
任冰雪把章慧领到戏台南边的巷子口,开门见山地说,我刚刚听说,李其仁要把你介绍给杨蓼夫当老婆,有没有这个事啊?
章慧愣了半天,面红耳赤地说,是有这个事。但是杨司令并没有当面跟我明说,也许是同志们有些误解吧?
任冰雪问,那你的态度呢?
章慧表情复杂地说,我什么态度也没有,我是来革命的,来抗日的,我不是来给谁当老婆的。
任冰雪高兴了,挥动胳膊说,好,说得好!你有这个态度就好!女同志嘛,参加革命,会比男同志遇到更多的麻烦。我听说杨蓼夫授意李其仁把你从地方调来,明确你的任务是给他当副官,直接在他身边工作,被你拒绝了,是不是这样啊?
章慧半天才说,任大姐,我,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任冰雪继续激动着,胳膊挥得像拳击,信誓旦旦地说,章慧同志,你要相信我,我是从长征过来的红军干部,你的遭遇我也遇到过,还不止一次。在川陕根据地的时候,有一个师长,跟我讲要娶我当老婆,还跟我动手动脚,你猜结果怎么样?
章慧茫然地看着任冰雪。
任冰雪咧嘴大笑,嘿嘿,我随手就给了他一枪,子弹从他裤裆下面穿过去。我跟他讲,你要是再不老实,我的枪口就抬高一寸。吓得他脸都白了。
章慧本来不想笑,但是看见任冰雪笑得灿烂,只好也笑了一笑,算是表达对顶头上司的尊敬。
任冰雪说,我听说你当年在济南乡村师范就参加了地下工作,詹家店失陷后还到齐鲁大学组织过学生运动,应该是个很有经验的老同志了。组织上把你调来,是希望你发挥更大的作用,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影响了个人进步。
章慧老老实实地说,就是出于这种考虑,我现在不谈个人问题。
任冰雪突然一拍章慧的肩膀,拍得章慧倒吸一口冷气。任冰雪说,很好!章慧,我跟你讲,在男人堆里打天下,就要硬气一点,不能怕!你听着,我发给你一支手枪,谁敢逼婚,你就学我,给他一枪。
任冰雪说着,递过来一支驳壳枪。章慧惊恐地看着任冰雪,连连后退说,任大姐,我不会开枪。
任冰雪奇怪地问,你不会开枪?你怎么不会开枪呢,不会开枪算什么八路军?……你是不是不敢向杨蓼夫开枪?
章慧说,我连鬼子都不敢打,我怎么能向杨司令开枪呢?他是老革命,赫赫有名的抗战英雄。
任冰雪看着章慧,泄气地说,嘿,你这个臭知识分子,屁用没有。啊……任冰雪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脑门说,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杨蓼夫啊?
章慧也一拍脑门说,任副主任,我早晚得嫁人吧,你给我一个盒子炮,谁向我求婚我打谁,那我不是要当一辈子女光棍吗?
任冰雪鼓着眼睛看着章慧,突然把驳壳枪抽出来,“咔嚓”一声把子弹推上膛,举起来指着章慧说,你要是敢嫁给杨蓼夫,我就毙了你。
章慧吓得脸色苍白,后退两步,差点儿被石阶绊倒,趔趄一下,站稳了,反而不退了,迎着任冰雪,颇有大义凛然的气概。章慧说,我就是要嫁给杨司令,你毙了我吧。
任冰雪气得发抖,嘴里磕磕巴巴地骂着,举着枪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上上下下地比画。
幸亏司令部参谋于建兴屁颠颠地跑过来,向任冰雪报告说,杨司令请她去打球,这才给了任冰雪一个台阶。任冰雪悻悻地收起驳壳枪,冲章慧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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