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女 面 馆

时间:2011-03-23 10:39:15      字体:  打印  播放
老城有条护城河,河的中段有座桥,叫南大桥。城里人以护城河为界,俏皮的把南大桥以南的新城区叫“河南”,把南大桥以北的老城区叫“河北”。
河北桥头有家母女面馆,专门做早吃,生意俏得很。
戴主任是母女面馆的常客。他名字叫戴笠,跟那个军统特务头子同名同姓。这个姓也很吃亏,不熟悉的人以为他是代理主任。其实他这个主任不仅不是代理,而且目前没有人能代理他。
戴笠在河北住,在河南上班,每天都在母女面馆过早,吃一碗加辣子的炸酱面,喝一杯豆浆。时间一长,开面馆的母女就非常熟悉他了。
老板娘姓朴,是个半老徐娘,负责掌灶。女儿二十出头,负责收钱,知客。戴笠把老板娘称“朴大姐”,把她女儿称“朴小妹”,把母女两个喊成了平辈。她们的姓跟“嫖”同音,戴笠最开始这样称呼时,刚喊出口,马上意识到有问题,听起来是一句骂人的话,觉得自己耍了流氓一样,亏心地看看旁人,发觉有人用好奇眼光在他和老板娘母女脸上扫,露出怪笑。见戴笠一脸的无辜,老板娘母女也都喜笑颜开地答应,没有反感。察颜观色的人也就不好奇了,勾下头吃早餐。以后,戴笠就喊顺口了。
这天戴笠又去过早,老远看见老板娘背对着他,正往开水锅里丢面条。戴笠喊,朴大姐,多丢一把!老板娘一听就知道是他,并不回头看,手也不停顿,一边追加面条一边招呼,戴主任来了,快倒豆浆,一碗加辣子(面条)!
面馆铺面不大,只有两间餐厅,后面有一道门相通。每间摆两排长条餐桌,一排五张,每张坐四个人,一边两个。餐厅中间和后面留一个窄过道。每天来过早的人都是稠巴巴的,差不多屁股抵屁股,脊背靠脊背。
戴笠见头一间餐厅已满座,里面的人跟插笋子一样,就左顾右盼地挤到后面,在门口一瞄,隔壁那间的里角还有空位子,一步跨进去。这时老板娘女儿手里举着一杯豆浆,喊着“戴主任”追上来。戴笠左胳肢窝夹个公文包,扭转身子,右手接过满满一塑料杯子豆浆,说声“谢谢朴小妹”,谨小慎微地端着,身子擦着后墙,脚探着地,走到空位子,靠墙坐下。
你把豆浆泼我身上来了。
戴笠还没坐稳,听见一个女人说话,声音不高,却蛮冲。他循声扭头,正好跟邻座一个女人四目相对。
女人的面相,看不出是三十多岁还是四十多岁,脸有些丑,瘦长瘦长的,没有血色,没有表情,右边有块疤子,望他的眼神非常愤怒。
我在说你!你欺负人还假装正经?疤女人单眼皮眼睛直定定地看他。
戴笠反应过来,疤女人矛头是对准自己的。便指着自己鼻子,问,你在说我?
你说哪个?你自己看!疤女人把右肩扭过来。
戴笠一瞅,她白衬衣肩膀上有一滴水印。这才相信她没诬赖他,记起自己进门时,像是被人闯了一下,胳膊一晃,端的豆浆洒了一点。便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请你原谅。
疤女人根本没有原谅他的意思,凶巴巴地逼问,光是对不起就行了?今天你说咋搞?
戴笠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事情有这么复杂,这个女人会如此过分。我无意滴她一滴豆浆,说不定还是她自己闯洒的。况且是温热豆浆,既没烫着她,也没糊脏她衣服,说得上“咋搞”吗?想到这里,戴笠不解地问,你想叫我咋搞呢?
疤女人不耐烦了,我在问你!你说咋搞?
戴笠更不知道怎么办了,试探着征求她意见,我已经给你道歉了,我真的不明白还要咋搞。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给你搞的我给你擦?
疤女人“啪”一巴掌桌子,呼哧一头站起来,指着戴笠眼睛破口大骂,搞你妈卖×!你个狗×的流氓!你欺负老子,瞎了你的狗眼!
戴笠傻了,意识到疤女人把话听邪了,以为戴笠说“我给你搞的我给你擦”是在一语双关说下流话。他不会开玩笑骂人,但他熟悉当地风俗,这个地方的男人特别善于用双关语、谐音字跟女人打情骂俏,占女人便宜。因为骂得巧妙,含而不露,说像又不像,说不像又像,所以往往被骂的女人心里明白,却说不出口,索性装糊涂,免得“一泡屎不臭撩起来臭”。戴笠这么一分析,被骂起的怒火就消了,后悔自己说错了话,麻烦惹大了。便洗白自己,垮下脸来,以攻为守说,你这个女子(心里在骂“杂种疤女人”)怎么这凶呢?简直骂起人来了!就为一滴豆浆洒你衣服上了,给你赔不是也不行,给你擦衣服也不行。这事叫大家评评,说得上流氓吗?值得你骂人吗?今天到底谁欺负谁?
咋的呀,你还狡辩?随即说的话就不认账了?你刚才咋说的?你敢重复一遍吧?嗯?疤女人朝前跨一步,指头戳到他鼻子。
戴笠朝后仰,露出一副狼狈相。他顿时更觉难堪,疤女人骂自己“流氓”,不知底细的人,一定会以为他耍流氓。他一时羞得脸滚烫,只恨自己不会隐身术,一下子从人前消失。他紧张地扫了一眼其他人,幸好没有熟人,心里稍微平稳一点。他最怕事,树叶子掉下来就怕打脑壳,一生没跟人红过脸,总能息事宁人,逆来顺受。现在最害怕疤女人撕抓他,打他嘴巴,担心自己再有一句话没说好,一个举动不妥当,就会招来皮肉之伤,破脸之祸。自己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万一疤女人动起手来,把自己成肿脸,抓成疤脸,哪还有脸见人?想到这里,戴笠外强中干地说,怎么的?你还想打人不成?我哪句话冒犯你了?我今天在这说的每句话,大家听得一清二楚,没得必要重复,我不会再解释!
你妈卖臊×!狗×的流氓!从你狗嘴出来的话,旁边这多人听见,你背着猪头不认账!今天你不给老子说清楚,老子不得饶你!老子不是好欺负的,老子叫你烂块肉!狗×的,你拿豆浆泼老子,还说下流话侮辱老子,老子依然拿豆浆泼你,朝你脸上泼,看老子做得出来做不出来!疤女人骂着,伸手就来抓戴笠的豆浆。
戴笠正要躲闪,惊喜发现朴家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挤进来,娘拦住疤女人,女儿护住戴笠。
戴笠如遇救星,赶紧把豆浆拿开,向母女两个求援,朴大姐朴小妹呀,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快帮忙解下儿围,这个女子太过分了,骂人太恶毒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今天遇到她,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又发动对面的男人说,今天的事你最清楚,你最有发言权,请你说句公道话,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中年男人实话实说,这位先生说的确实是事实,没冤枉人。那个女子确实太横了,她那样地骂人家,人家都没还嘴。
疤女人见他帮戴笠说话,两个男人一唱一和地孤立她,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拼命要挣脱老板娘,张牙舞爪地奔着往拢扑,你少来给他帮忙!他人多势众地耍流氓,你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老子今天咽不下这口气,不光要骂他狗×的,还非要把他嘴巴撕烂!老子不信蛇是冷的!
说公道话的男人脸气歪了,正要发作,老板娘女儿连忙使眼色,转身对疤女人说,这个大姐莫再争了,今天的事不能怪戴主任,其实豆浆不是他洒的,是我没端稳洒到你身上的,应该我给你道歉,一定请大姐原谅啊……
朴家母女连哄带搡,费好大劲把疤女人弄走。疤女人一路骂一路犟,出了面馆还扭转头来,恶恨恨瞪着戴笠说,狗×的流氓!你记住,今天的仇不找你报,我不算我妈养的!
戴笠神经痴呆,木桩一样竖着,似乎疤女人不是在骂他,刚才的事跟他无关。直到老板娘来收拾碗筷,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是在母女面馆过早,至于面条谁端来的,自己什么时候吃的,一概恍惚了。
老板娘劝戴笠,男不跟女斗,鸡不跟狗斗,戴主任你是当领导的,大人有大量,跟一个没得素质的女人怄气划不来。她骂你,她也长不了一块肉,你也蚀不了一块肉,作当是黄狗骂青天,越骂越新鲜!
戴笠一脸苦笑,强装大度地说,谢谢你朴大姐,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和朴小妹帮我解围。今天的事我一点都不怄气,我这人可能你还不完全了解,我是人可犯我,我不犯人,与人为善,以德报怨,一辈子没有仇人,不恨哪个。我连男人都不跟他们争斗,何况女人?边说边往胳肢窝夹公文包。没夹稳溜下来,打翻面碗,碗里的辣子汤差点喷了老板娘一身!戴笠吓得产生了幻觉,竟把老板娘看成了疤女人!一面手忙脚乱地补救,一面语无伦次地赔礼道歉,弄得老板娘很不过意,连忙抢着收拾,客客气气地说,不碍事不碍事,戴主任你莫管你莫管,我来我来我来!
从面馆到单位,出门就是南大桥,过桥不远就到了。可是戴笠受刺激太大,头脑是木的,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到哪里去,身子轻飘飘的,腿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眼睛散乱无光地望着前面,却什么也没看,漫无目标地顺街走,走了半里路,猛然发觉走反了方向,慌忙掉头往转走。这时他感觉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剜”他,看猴戏一样盯着他这个行为怪异的人,交头接耳指指戳戳地议论他,嘲笑他。他想起在母女面馆的情景,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钻进那个是非之地。早知如此,宁愿饿一顿。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这背时,这无能,这不注意,连杯豆浆都端不稳,惹上那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他甚至埋怨老板娘女儿递豆浆递得太不是时候,早不递迟不递,单单那个时候递,为什么不等他坐定了再递。
这天成了戴笠的耻辱日,他恨疤女人恨到不共戴天,一想到母女面馆就心有余悸,羞愧难当,害怕再见到老板娘母女。他永远忘不了奇耻大辱,疤女人的骂声常常刺痛他的心,那双凶恶的眼睛仿佛已长进他肉里。他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对任何人都不提。
这件事严重影响了戴笠的生活,好久闷闷不乐,引起失眠,做什么事都没有兴趣。他气色差了,精力不如从前了,明显瘦了。
直到有天,一个铁哥约他逛河堤,见他瘦成这样了,开玩笑问,是不是玩小蜜伤了元气。戴笠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小蜜,这长时间连自己老婆都没挨,才对朋友说了话。
朋友比戴笠还气愤,认为疤女人简直是神经不正常,太可恨了。说,我有个黑道朋友,诨名叫黑娃子,虽然是个流氓地痞,经常犯事,被公安局逮了又放,放

( 责任编辑:admin    新闻报料:2729868 )